第084章 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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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第 84 章
張衛國神情忽然一頓, 那張上了年紀的臉上帶了些許的苦相，他低下了頭，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他沒有哭出聲, 就這樣沈默的流著淚，丁介川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 只給他拿了幾張擦眼淚的紙，然後就靜靜的在一旁等著他。
又默默的哭泣了片刻, 張衛國雙手合抱著擡起來, 擦了擦眼角的淚痕。
那雙通紅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丁介川，語氣當中的悲傷濃厚的都幾乎快要溢出來了, “後悔……後悔莫及啊！”
“那個時候的我忙著接手洗浴中心, 忙著在大城市裏面立足，忙著和老婆談情說愛, 忙著得到岳父的認可……”
張衛國越說越難過, 聲音哽咽的只能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老家的妹妹打電話回來說想我了, 想讓我回去看看她, 可我總是借口很忙，就這麽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脫，到最後，最後……”
提起自己的妹妹，張衛國難受的泣不成聲，即使他的話語裏面沒有說出來自己的妹妹最後究竟怎麽樣了，但丁介川感覺自己也能猜個大差不差。
丁介川輕輕嘆了一聲，緩緩問道, “所以你妹妹她……是去世了嗎？”
“是啊，”張衛國無力的點了點頭, 眼淚再次控制不住的淌了出來，“等我終於忙完了，準備帶著妻子回到老家去看望妹妹的時候，卻接到了老家打來的電話，我的妹妹已經死了。”
“她死了，我再也沒有親人了……”
“節哀。”丁介川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作為刑警這麽多年，看遍了人世間的生死離別，丁介川已經沒有辦法再做到情緒有大幅度的起伏了。
他原本以為張衛國所提到的後悔的事情會和今天的這個案子有關，卻沒想到只不過是一場多年前的遺憾。
張衛國的妹妹去世的時候，他還沒有完全得到他岳父的認可，手裏頭也沒有掌握著那麽多家的洗浴中心，甚至那個時候的他和祝成功都還沒有重逢。
可見張衛國妹妹的死亡和案子是沒有什麽關系的。
那麽……
張衛國向祝成功的腦袋上掄了一瓶子的動機是什麽呢？
他們之前還一起吃飯，把酒言歡，就只是單純的醉酒以後起了爭執嗎？
這些疑惑得不到解決的話，案子也沒有辦法告破，丁介川理所當然的問了出來。
“哈哈哈哈……”聽了這話，張衛國驟然間發出了一連串的大笑，就仿佛是多年夙願一朝了結，多年的仇怨終於得報，懸在心頭的執念消散了一樣。
他笑得開懷，笑得燦爛。
那是一種由內而終的，發自內心的大笑。
笑著笑著，眼淚又接二連三的迸發了出來，但張衛國很快的就動手將眼淚給擦掉了。
頃刻之間，他的情緒又恢覆了之前的平靜，就好像剛才那個壯若瘋癲的人完全不是他自己一般。
丁介川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卻並沒有打斷張衛國，只是默默的將他的行為記在了心裏面。
“丁警官，你的問題問的很關鍵，”張衛國的情緒有所緩和，他說話的語氣也放慢了一些，“但我給你的答案就是，這只是一場簡單的誤會。”
在張衛國的敘述當中，丁介川得知，張衛國昨天晚上和幾個甲方去談了個生意，談的是他名下的洗浴中心裏面進貨的問題，為了能夠讓那幾個合作商給他便宜一些，他就和那些人多喝了幾杯。
等到他晚上回家的時候已經大半夜了，他也喝的醉醺醺的，可他的妻子不僅不體諒他，反而將屋門從裏面鎖上了，根本不讓他進門。
張衛國整個人癱軟的在門口敲了很久，可他的老婆就仿佛是吃了秤砣一般的鐵石心腸，由著他在門口冰冷的地面上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亮以後，張衛國的酒醒了一些，他老婆也終於從裏面打開了屋門，可迎接他的卻並不是老婆已經消氣的笑臉。
他老婆直接把他的東西打包裝進了行李箱裏面，當著他的面給他扔了出來，還說出了如果以後他繼續喝的這樣醉醺醺的半夜回家，就直接離婚的話。
張衛國的心裏面也很委屈，他喝那麽多的酒，和那些合作商談條件，終極目的還是為了這個家，為了能夠讓老婆和孩子過上更好的生活。
可他老婆卻一點都不體諒他！
所以，張衛國心裏面難受，他就跑去買了一些酒到了祝成功的家裏，想著兩個人好好的喝一頓，再談談心。
“我和老祝關系很好的，我提攜了他，他也把我當大哥，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去找他，他就一直安慰我，也總能說到我的心坎上。”張衛國絮絮叨叨的說著，從他說出來的話語來看，似乎他從未和祝成功起過齷齪。
“既然如此，”丁介川聞言眼睛微微瞇了瞇，若有所思的問道，“你為什麽會往他的腦門上掄那麽一瓶子？”
“我當時太激動了，”張衛國沒有任何猶豫的回答，“我那個時候情緒上頭，我太生氣了，我掄了個瓶子就砸在了他腦袋上，我沒有想著要殺了他的，我只是想給他一個教訓，我當時砸完他就走了，走到樓下的時候突然傳來了一陣爆炸聲。”
說到這裏，張衛國的身體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似乎還是有些害怕，“我聽到爆炸聲響立馬就返回去了，我想要把老祝給救出來的，可是那個防盜門沒有辦法從外面打開，我就急忙打了報警電話，也叫了救護車，還叫了消防，我沒有想著要殺他的，我就是生氣！”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失手殺了人，”張衛國提到自己殺了人的事情的時候，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著，說話的語氣也十分激動，“警察同志，我自首，我認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會被判死刑的，對不對？！”
丁介川的唇角無意識的抽了抽，“張衛國，你狡辯了這麽多，這個案子最關鍵的地方，你還是沒有說。”
他把手裏的筆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面，發出一聲脆響，“你最好老實交代，不要左顧右盼他，你到底為什麽會和祝成功起爭執？”
丁介川眸色微冷，語氣凝重，“他的身上還有一些抵禦傷，你們是發生了搏鬥的，你們打架的原因究竟是什麽？！”
“丁警官，你這話是真的問到點子上了。”張衛國的情緒轉變的特別的突兀，剛才還在為自己可能因為殺人而要判刑叫屈激動呢，此時卻忽然冷靜了下來。
他似乎是有些困了，睡眼朦朧的打了個哈欠，隨後徐徐開口，“丁警官，你要是不著急，我就給你慢慢說。”
反正人已經抓來了，丁介川也不介意浪費這麽一點的時間，他雙手抱胸，身體微微往後靠了靠，“行，你說。”
“想必你們已經調查過我和老祝的過往了，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照顧他，提攜他，他也願意為我拼命，”張衛國說起祝成功的時候，滿滿的都是懷念，“所以我是絕對不會故意要殺了他的。”
張衛國是在去年年初的時候認出了鄭成功是自己兒時的夥伴，就把他從一個普通的搓澡師傅提攜成了一個小領導。
去年五月份，張衛國和幾個老板在洗浴中心裏面搓澡，順帶著要談一些生意，也不知是因為洗浴中心裏面的溫度太高，還是一群人喝酒喝太多，生意沒談成以後一群人上了頭，張衛國和那幾個老板打了起來。
張衛國一個人又怎麽能夠是那麽一群人的對手？
很快的，他就被人按在浴池的邊上胖揍。
這時已經是一個小領導的祝成功聽到消息趕了過來，身為張衛國的兄弟，他自然是要幫助張衛國的，於是也和那群老板打了起來。
在打鬥的過程當中，祝成功不知道是被誰給推了一把，後腦勺直接磕在了浴池邊緣那大理石磚做的棱子上面，當場就暈了過去。
眼見著出了血，甚至還有可能鬧出人命，那些個老板就帶著一群人著急忙慌的跑了，張衛國趕緊把祝成功送到了醫院，這一下子撞的可真是不輕，祝成功在搶救室裏面搶救了八個小時，才保住了一條命。
因為這一場過了命的交情，張衛國和祝成功兩個人之間的感情直線上升，那簡直是比親兄弟還要親。
“丁警官，老祝為了我連一條命都豁的出去，這輩子，除了我的妹妹，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比老祝對我還好，”張衛國眼眶微微有些泛紅，隨後又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可是朋友妻不可欺！”
在張衛國的敘述當中，丁介川終於得知了他們產生沖突的原因，今天早晨張衛國被老婆趕出家門去找祝成功喝酒，兩個人酒精上頭了以後，祝成功忽然開口說像張衛國的老婆王艷那種只知道花錢一點都不體諒男人的女人，就應該和他離婚！
“她是我老婆啊！”張衛國伸手比劃了一下，十分誇張的說，“如果沒有我老婆，就沒有我的今天，更何況我老婆還給我生了一兒一女，我們一家人現在的日子過的很幸福。”
張衛國甩了甩頭，語氣有些沈重，“可老祝呢？！”
“我只不過是心裏面郁悶，想要找他訴訴苦，想讓他勸導我幾句，排解一下我內心的憂愁罷了。”
“結果……”張衛國一字一頓，咬牙切齒，“他竟然說讓我把我老婆送給他玩一玩！”
張衛國猛然間擡起頭來，那雙通紅的眼眸看著有些滲人，“那是我老婆，是我兒子女兒的媽！是要跟我過一輩子的女人！”
“祝成功是我親兄弟，出生入死的兄弟！就算他要我這條命，我也可以給他，”張衛國越說越氣憤，雙手不受控制的敲擊在桌子上面，幾句話幾乎是從牙齒縫裏面擠出來，“可是，我老婆絕對不可以！”
“我的妹妹多年前去世了，我在這個城市裏面舉目無親的，老祝是我的老鄉，我只有他這麽唯一一個親人了，”張衛國既痛心又難受，“可是就算怎麽親，我也不能把我的老婆讓給他玩吧？如果那樣的話，我還是個男人嗎？”
“可他卻罵我不講兄弟情，還用去年為了幫我，差點死了的事情來逼迫我，所以我們兩個人就吵了起來。”
張衛國唏噓了一聲，語氣放緩了些，“當時酒精上頭了，吵著吵著就動了手，我也是一時之間氣急，才拿了個瓶子砸了他。”
丁介川手指不經意間的摩擦著，很快就發現了他這番話當中的漏洞，“如果你們兩個人只是單純的起爭執，就算是拿酒瓶子砸他，一般人都會打擊太陽穴或者是額頭，你為什麽會砸在他的後腦勺處？”
“這……”張衛國無意識的搓著自己的手，又揉了揉鼻子，歪著眼睛思考了一會後，開口道，“當時怒氣上頭了，又都喝了些酒，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我就是隨手撿了個瓶子砸了過去，誰曾想到就正好打到那個地方了呢？”
張衛國嘆了一口氣，“我要是早知道砸暈了它以後會發生爆炸，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動這個手的。”
“我只想讓他閉嘴，只要他不提那個事，我們就還是好兄弟，”張衛國低下頭，楞楞的看著自己空蕩的手心，似乎還在疑惑，他怎麽就抓了個酒瓶子，“我沒有想著要殺他的，警察同志。”
張衛國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看向丁介川，帶著幾分試探的口吻，“我不是故意殺人，我這應該只是過失致人死亡吧？再加上我有自首的情節，我是不是可以少判幾年啊？”
“我是刑警，並不是法官，”丁介川將張衛國所交代的事情記錄了下來，輕輕的瞥了他一眼，“具體如何量刑是法院的事情，你問我也沒有用，我要做的就是找到所有的證據。”
丁介川當了這麽多年的刑警，對於人的一些微表情也還是比較了解，整個審訊過程中，張衛國的神情和態度大部分都是坦然的，描述起他和祝成功起爭執的過程的時候，整個人也是大大方方，可見在這些方面他並沒有說謊。
現在提起多年前他妹妹死亡的事情的時候，張衛國是有些緊張的，甚至眼神還在四處亂瞟，這在心理學是很明顯的心虛的表現。
雖然目前看不出來他妹妹的死亡和祝成功的案子究竟有沒有聯系，但丁介川依靠刑警的警覺，覺得這件事情定然另有隱情。
或許他需要調查一下這起多年前的死亡案。
還有讓丁介川比較介意的就是，張衛國在敘述自己作案的整個過程當中，許多次都有提到自己主動自首的這個行為，而且他是明確知道主動自首是可以減刑的。
仿佛今天的這個案子，並不是兩個人起了爭執以後的突發意外，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故意偽裝成意外的謀殺案。
但這也僅僅只是丁介川的猜測而已，想要佐證他的猜測，還需要大量的證據。
“好，你說的情況，我們都已經了解了，”丁介川將記錄的冊子拿給張衛國看了一眼，“如果沒有什麽問題的話，就請你在這裏簽個名字，再按個手印。”
張衛國擡起眼簾，大致掃了一下，上面記錄的內容和他所說的沒有什麽差別，“沒問題。”
簽了字，按了手印，丁介川就讓其他的警員將張衛國暫且關押了下去。
從審訊室裏出來，丁介川前往了法醫室。
“正準備去找你呢，你就來了。”法醫此時已經做完了屍檢工作，在做最後的整理。
丁介川走過去，拿起了放在桌子上面的屍檢記錄，隨口問了一句，“情況怎麽樣？”
“死亡原因是火災，死者在火災當中受到了火焰的直接烘烤，空氣裏的溫度特別高，死者吸入到了高溫的氣體，引發了肺水腫和支氣管炎，最終導致窒息死亡。”
法醫不假思索地給出了回答，丁介川抓著屍檢報告的手卻微微有些頓住了，“所以……祝成功不是被張衛國砸死的？”
這實在是有些太不可思議了，如果是因為火災引發的死亡，那麽……張衛國應當可以直接被釋放？
“那他後腦的那處傷呢？”丁介川又追問了一句。
“後腦處的傷痕並不致命，”法醫緩緩解釋道，“雖然出了血，但骨頭並未破裂，死者當時只是被砸暈了。”
丁介川的眉心皺的更緊了，“就算張衛國力氣很大，一個啤酒瓶能把人砸的昏迷不醒，甚至連求救都沒有辦法？”
“那自然是不能的，”法醫做完收尾工作，脫下手上的手套，嘆了一口氣後，緩緩說道，“但是死者後腦勺處的那個位置去年就受過傷，而且還傷的不輕。”
丁介川猛然間想起了之前張衛國所說的話，他和幾個大老板在洗浴中心打架的時候，祝成功被推倒後腦勺磕在了大理石臺的棱角上。
祝成功後腦勺處的傷十分嚴重，而且當年還一度病危。
“所以……張衛國此次擊打的地方，和之前祝成功受傷的地方屬於同一處？”丁介川眉毛跳了跳，緩緩詢問出聲。
“是的，”法醫給了肯定的回答，“嚴重的顱骨骨折是沒有辦法自行愈合的，死者後腦處這個地方的骨頭本來就很脆弱，一啤酒瓶下去，死者當場就暈厥了。”
丁介川看著這份屍檢報告陷入了沈思，祝成功一年前受傷的事情，張衛國是清楚的。
他拿著一個啤酒瓶，不砸側臉，不砸前額，就單單砸到了後腦勺上，而且還好巧不巧的就是祝成功去年受傷的位置。
這麽多的巧和放在一起，實在是讓丁介川不得不有些陰謀論了。
無論是火災還是爆炸，抑或是後腦勺處的傷，全部都是沖著要祝成功的命去的。
這更像是某個人為了確認能弄死祝成功，做的雙重保護。
可若是張衛國故意殺人的話，作案動機又是什麽呢？
他們兩個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祝成功就算是嘴上花花了幾句王艷，卻也並沒有真的做出什麽事情來，張衛國完全沒有理由要置祝成功於死地啊。
難不成這當中還有他未曾知道的隱情？
“好，辛苦了。”丁介川將屍檢報告收好，伸手拍了拍法醫的肩膀。
法醫一甩腦袋，輕輕笑了笑，“沒事。”
從法醫室出來，丁介川準備前往自己的辦公室，看看言晰他們的保證書寫的怎麽樣了。
到了地方，屋子裏面充斥著一股泡面的味道，丁介川驟然感覺自己的肚子都好像咕咕叫了起來。
他感覺自己也有點餓了。
丁介川吸了吸鼻子，努力的把這種感覺壓下去，然後板著一張臉看著言晰三人，“保證書寫的怎麽樣了？”
言晰和楊瀾兩個人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面，手裏面捧著手機在打游戲，兩個人的技術似乎都還挺不錯的，手指迅速翻飛著，特效聲接連作響，沒過一會就已經殺了對手好幾個人。
楊瀾聽到動靜從手機裏面擡起頭來，繃著一張臉，“我們倆已經寫完了，就等我妹妹。”
言晰輕哼一聲，把自己和楊瀾寫的保證書拿給丁介川，“八百字，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我們已經數過了。”
丁介川接過來看了看，隨後目光落在了楊瀅的身上，“你的呢？”
楊瀅整個人仿佛沒有骨頭一般趴在桌子上，耳朵也是貼在了上頭，一個字一個字的寫的無比的艱難，“警察叔叔，你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她緩緩轉過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面含著淚，眼瞅著都快哭出來了，“我就寫了五百多，我真的寫不下去了，警察叔叔，你饒過我吧好不好，我求你了，我給你跪下……”
楊瀅從小到大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寫作文，她寧願畫八百張符都寫不出來八百字的保證書啊……
丁介川這麽做的原因，也只是想讓他們長長記性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要是真的把楊瀅弄哭了，還是有些得不償失。
於是他大發慈悲的說，“五百就五百吧，看在你這麽可憐的份上。”
“萬歲！”楊瀅立馬就把手裏的筆給丟了出去，整個人頓時高興的蹦了起來，“警察叔叔，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確定言晰他們也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丁介川勾著唇角笑了笑，“行了，以後不要再犯就好，我送你們出去。”
幾個人走出辦公室，繞了個彎，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道女人的痛哭。
“怎麽回事？”丁介川擰了擰眉，加快速度往前走。
“丁隊長，是嫌疑人張衛國的老婆來了，這會正在那邊哭呢，怎麽勸也勸不住。”一名小警員從前頭跑進來，站在丁介川的身邊開口解釋了一句。
丁介川頓時感覺自己一個頭兩個大，每次發生了案件以後，讓他感到難受的都不是如何去偵破這些案子，而是去面對那些家屬的哭訴。
深吸了一口氣，丁介川帶著一股視死如歸的表情走了過去，“王女士……”
王艷聽到叫喊聲後，緩緩擡起了頭來，她盯著丁介川身上的警服看了一眼，隨後眼睛驟然間亮起了一束光，“你是這裏管事的，對不對？！”
她忽然站起身，三兩步跑過來，緊緊的抓住丁介川的胳膊，“警察同志，我向你保證，我們家老張一直都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別說是殺人了，他連踩死一只蟑螂都不敢，他一定是被冤枉的，我求求你，你們把他放了吧……”
“你先別急，你要相信我們警察。”王艷用了很大的力氣，抓的丁介川的手腕都有些疼，但他面上卻不顯，而是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更加溫柔一些，“我們是絕對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的，如果你知道一些隱情的話，可以現在就告訴我們，或許能夠幫助到你丈夫。”
王艷連連點頭，“我明白的，警察同志，你有什麽想問的都可以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知。”
丁介川眼睛轉了轉，緩緩開口道，“你丈夫的妹妹好像是在多年前就去世了，你知道她是因為什麽原因離世的嗎？”
如果張衛國妹妹的死亡和祝成功也沒有關系的話，那麽這個案子就可以定性為意外了，張衛國有過失罪，卻也並沒有多嚴重。
“我知道的，”王艷點了點頭，眼睛轉了一圈，陷入到了沈思當中，“我都沒見過我妹妹，不對，應該說我只見到了她的屍體。”
“當時我和我老公還在忙著洗浴中心的事情呢，突然接到老家打來的電話，說是我妹妹自殺了。”
“自殺？！”丁介川的眼皮子跳了跳，頓時感覺自己可能查到了什麽不得了的真相，“她是遇到什麽打擊了嗎？”
“是啊，”王艷應了一聲，隨即瞪圓了眼睛，“我現在提起這件事情，我都好生氣。”
“你知道吧，現在總有一些騙子專門去騙少不更事的年輕人的錢，”王艷氣的拍了一下桌子，手背上的青筋都繃緊了，“當時我老公就是一個窮打工的，也沒有多少錢，他攢了半輩子，攢了幾萬準備給妹妹上大學用。”
“這事兒其實也有點怨我老公，”王艷低垂著頭，一下一下的抹著眼淚，“他總想著等他在這個城市裏站穩腳跟，能給我帶來好日子了，再帶我回去看妹妹，但就在等待的這段日子裏啊，妹妹就出事了。”
王艷提起那個忽悠了自己妹妹的人，到現在都還恨得咬牙切齒，“妹妹學習成績很好的，我老公就想著一定要供她上大學，這些年打工的錢也都寄回了老家給妹妹，結果妹妹被一個人忽悠著說是投一萬塊錢能賺十萬回來。”
“我妹妹就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小姑娘，只想著能給我老公幫個忙，那人說的天花亂墜的，而且一開始妹妹投了幾千塊，還真的賺了很多，”王艷攥著手指，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妹妹一看真的有錢賺，也就放心了，直接把攢的七萬塊錢全部都給投了進去。”
“她也沒經歷過什麽東西，哪裏知道那人就是個騙子，把她的錢騙走，以後就再也沒出現了。”
丁介川心裏面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那這件事情之後？”
王艷說著說著，紅了眼眶，“妹妹被騙走了所有的積蓄，一時之間想不開，她就……”
“就上吊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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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衛國神情忽然一頓, 那張上了年紀的臉上帶了些許的苦相，他低下了頭，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他沒有哭出聲, 就這樣沈默的流著淚，丁介川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 只給他拿了幾張擦眼淚的紙，然後就靜靜的在一旁等著他。
又默默的哭泣了片刻, 張衛國雙手合抱著擡起來, 擦了擦眼角的淚痕。
那雙通紅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丁介川，語氣當中的悲傷濃厚的都幾乎快要溢出來了, “後悔……後悔莫及啊！”
“那個時候的我忙著接手洗浴中心, 忙著在大城市裏面立足，忙著和老婆談情說愛, 忙著得到岳父的認可……”
張衛國越說越難過, 聲音哽咽的只能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老家的妹妹打電話回來說想我了, 想讓我回去看看她, 可我總是借口很忙，就這麽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脫，到最後，最後……”
提起自己的妹妹，張衛國難受的泣不成聲，即使他的話語裏面沒有說出來自己的妹妹最後究竟怎麽樣了，但丁介川感覺自己也能猜個大差不差。
丁介川輕輕嘆了一聲，緩緩問道, “所以你妹妹她……是去世了嗎？”
“是啊，”張衛國無力的點了點頭, 眼淚再次控制不住的淌了出來，“等我終於忙完了，準備帶著妻子回到老家去看望妹妹的時候，卻接到了老家打來的電話，我的妹妹已經死了。”
“她死了，我再也沒有親人了……”
“節哀。”丁介川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作為刑警這麽多年，看遍了人世間的生死離別，丁介川已經沒有辦法再做到情緒有大幅度的起伏了。
他原本以為張衛國所提到的後悔的事情會和今天的這個案子有關，卻沒想到只不過是一場多年前的遺憾。
張衛國的妹妹去世的時候，他還沒有完全得到他岳父的認可，手裏頭也沒有掌握著那麽多家的洗浴中心，甚至那個時候的他和祝成功都還沒有重逢。
可見張衛國妹妹的死亡和案子是沒有什麽關系的。
那麽……
張衛國向祝成功的腦袋上掄了一瓶子的動機是什麽呢？
他們之前還一起吃飯，把酒言歡，就只是單純的醉酒以後起了爭執嗎？
這些疑惑得不到解決的話，案子也沒有辦法告破，丁介川理所當然的問了出來。
“哈哈哈哈……”聽了這話，張衛國驟然間發出了一連串的大笑，就仿佛是多年夙願一朝了結，多年的仇怨終於得報，懸在心頭的執念消散了一樣。
他笑得開懷，笑得燦爛。
那是一種由內而終的，發自內心的大笑。
笑著笑著，眼淚又接二連三的迸發了出來，但張衛國很快的就動手將眼淚給擦掉了。
頃刻之間，他的情緒又恢覆了之前的平靜，就好像剛才那個壯若瘋癲的人完全不是他自己一般。
丁介川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卻並沒有打斷張衛國，只是默默的將他的行為記在了心裏面。
“丁警官，你的問題問的很關鍵，”張衛國的情緒有所緩和，他說話的語氣也放慢了一些，“但我給你的答案就是，這只是一場簡單的誤會。”
在張衛國的敘述當中，丁介川得知，張衛國昨天晚上和幾個甲方去談了個生意，談的是他名下的洗浴中心裏面進貨的問題，為了能夠讓那幾個合作商給他便宜一些，他就和那些人多喝了幾杯。
等到他晚上回家的時候已經大半夜了，他也喝的醉醺醺的，可他的妻子不僅不體諒他，反而將屋門從裏面鎖上了，根本不讓他進門。
張衛國整個人癱軟的在門口敲了很久，可他的老婆就仿佛是吃了秤砣一般的鐵石心腸，由著他在門口冰冷的地面上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亮以後，張衛國的酒醒了一些，他老婆也終於從裏面打開了屋門，可迎接他的卻並不是老婆已經消氣的笑臉。
他老婆直接把他的東西打包裝進了行李箱裏面，當著他的面給他扔了出來，還說出了如果以後他繼續喝的這樣醉醺醺的半夜回家，就直接離婚的話。
張衛國的心裏面也很委屈，他喝那麽多的酒，和那些合作商談條件，終極目的還是為了這個家，為了能夠讓老婆和孩子過上更好的生活。
可他老婆卻一點都不體諒他！
所以，張衛國心裏面難受，他就跑去買了一些酒到了祝成功的家裏，想著兩個人好好的喝一頓，再談談心。
“我和老祝關系很好的，我提攜了他，他也把我當大哥，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去找他，他就一直安慰我，也總能說到我的心坎上。”張衛國絮絮叨叨的說著，從他說出來的話語來看，似乎他從未和祝成功起過齷齪。
“既然如此，”丁介川聞言眼睛微微瞇了瞇，若有所思的問道，“你為什麽會往他的腦門上掄那麽一瓶子？”
“我當時太激動了，”張衛國沒有任何猶豫的回答，“我那個時候情緒上頭，我太生氣了，我掄了個瓶子就砸在了他腦袋上，我沒有想著要殺了他的，我只是想給他一個教訓，我當時砸完他就走了，走到樓下的時候突然傳來了一陣爆炸聲。”
說到這裏，張衛國的身體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似乎還是有些害怕，“我聽到爆炸聲響立馬就返回去了，我想要把老祝給救出來的，可是那個防盜門沒有辦法從外面打開，我就急忙打了報警電話，也叫了救護車，還叫了消防，我沒有想著要殺他的，我就是生氣！”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失手殺了人，”張衛國提到自己殺了人的事情的時候，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著，說話的語氣也十分激動，“警察同志，我自首，我認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會被判死刑的，對不對？！”
丁介川的唇角無意識的抽了抽，“張衛國，你狡辯了這麽多，這個案子最關鍵的地方，你還是沒有說。”
他把手裏的筆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面，發出一聲脆響，“你最好老實交代，不要左顧右盼他，你到底為什麽會和祝成功起爭執？”
丁介川眸色微冷，語氣凝重，“他的身上還有一些抵禦傷，你們是發生了搏鬥的，你們打架的原因究竟是什麽？！”
“丁警官，你這話是真的問到點子上了。”張衛國的情緒轉變的特別的突兀，剛才還在為自己可能因為殺人而要判刑叫屈激動呢，此時卻忽然冷靜了下來。
他似乎是有些困了，睡眼朦朧的打了個哈欠，隨後徐徐開口，“丁警官，你要是不著急，我就給你慢慢說。”
反正人已經抓來了，丁介川也不介意浪費這麽一點的時間，他雙手抱胸，身體微微往後靠了靠，“行，你說。”
“想必你們已經調查過我和老祝的過往了，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照顧他，提攜他，他也願意為我拼命，”張衛國說起祝成功的時候，滿滿的都是懷念，“所以我是絕對不會故意要殺了他的。”
張衛國是在去年年初的時候認出了鄭成功是自己兒時的夥伴，就把他從一個普通的搓澡師傅提攜成了一個小領導。
去年五月份，張衛國和幾個老板在洗浴中心裏面搓澡，順帶著要談一些生意，也不知是因為洗浴中心裏面的溫度太高，還是一群人喝酒喝太多，生意沒談成以後一群人上了頭，張衛國和那幾個老板打了起來。
張衛國一個人又怎麽能夠是那麽一群人的對手？
很快的，他就被人按在浴池的邊上胖揍。
這時已經是一個小領導的祝成功聽到消息趕了過來，身為張衛國的兄弟，他自然是要幫助張衛國的，於是也和那群老板打了起來。
在打鬥的過程當中，祝成功不知道是被誰給推了一把，後腦勺直接磕在了浴池邊緣那大理石磚做的棱子上面，當場就暈了過去。
眼見著出了血，甚至還有可能鬧出人命，那些個老板就帶著一群人著急忙慌的跑了，張衛國趕緊把祝成功送到了醫院，這一下子撞的可真是不輕，祝成功在搶救室裏面搶救了八個小時，才保住了一條命。
因為這一場過了命的交情，張衛國和祝成功兩個人之間的感情直線上升，那簡直是比親兄弟還要親。
“丁警官，老祝為了我連一條命都豁的出去，這輩子，除了我的妹妹，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比老祝對我還好，”張衛國眼眶微微有些泛紅，隨後又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可是朋友妻不可欺！”
在張衛國的敘述當中，丁介川終於得知了他們產生沖突的原因，今天早晨張衛國被老婆趕出家門去找祝成功喝酒，兩個人酒精上頭了以後，祝成功忽然開口說像張衛國的老婆王艷那種只知道花錢一點都不體諒男人的女人，就應該和他離婚！
“她是我老婆啊！”張衛國伸手比劃了一下，十分誇張的說，“如果沒有我老婆，就沒有我的今天，更何況我老婆還給我生了一兒一女，我們一家人現在的日子過的很幸福。”
張衛國甩了甩頭，語氣有些沈重，“可老祝呢？！”
“我只不過是心裏面郁悶，想要找他訴訴苦，想讓他勸導我幾句，排解一下我內心的憂愁罷了。”
“結果……”張衛國一字一頓，咬牙切齒，“他竟然說讓我把我老婆送給他玩一玩！”
張衛國猛然間擡起頭來，那雙通紅的眼眸看著有些滲人，“那是我老婆，是我兒子女兒的媽！是要跟我過一輩子的女人！”
“祝成功是我親兄弟，出生入死的兄弟！就算他要我這條命，我也可以給他，”張衛國越說越氣憤，雙手不受控制的敲擊在桌子上面，幾句話幾乎是從牙齒縫裏面擠出來，“可是，我老婆絕對不可以！”
“我的妹妹多年前去世了，我在這個城市裏面舉目無親的，老祝是我的老鄉，我只有他這麽唯一一個親人了，”張衛國既痛心又難受，“可是就算怎麽親，我也不能把我的老婆讓給他玩吧？如果那樣的話，我還是個男人嗎？”
“可他卻罵我不講兄弟情，還用去年為了幫我，差點死了的事情來逼迫我，所以我們兩個人就吵了起來。”
張衛國唏噓了一聲，語氣放緩了些，“當時酒精上頭了，吵著吵著就動了手，我也是一時之間氣急，才拿了個瓶子砸了他。”
丁介川手指不經意間的摩擦著，很快就發現了他這番話當中的漏洞，“如果你們兩個人只是單純的起爭執，就算是拿酒瓶子砸他，一般人都會打擊太陽穴或者是額頭，你為什麽會砸在他的後腦勺處？”
“這……”張衛國無意識的搓著自己的手，又揉了揉鼻子，歪著眼睛思考了一會後，開口道，“當時怒氣上頭了，又都喝了些酒，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我就是隨手撿了個瓶子砸了過去，誰曾想到就正好打到那個地方了呢？”
張衛國嘆了一口氣，“我要是早知道砸暈了它以後會發生爆炸，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動這個手的。”
“我只想讓他閉嘴，只要他不提那個事，我們就還是好兄弟，”張衛國低下頭，楞楞的看著自己空蕩的手心，似乎還在疑惑，他怎麽就抓了個酒瓶子，“我沒有想著要殺他的，警察同志。”
張衛國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看向丁介川，帶著幾分試探的口吻，“我不是故意殺人，我這應該只是過失致人死亡吧？再加上我有自首的情節，我是不是可以少判幾年啊？”
“我是刑警，並不是法官，”丁介川將張衛國所交代的事情記錄了下來，輕輕的瞥了他一眼，“具體如何量刑是法院的事情，你問我也沒有用，我要做的就是找到所有的證據。”
丁介川當了這麽多年的刑警，對於人的一些微表情也還是比較了解，整個審訊過程中，張衛國的神情和態度大部分都是坦然的，描述起他和祝成功起爭執的過程的時候，整個人也是大大方方，可見在這些方面他並沒有說謊。
現在提起多年前他妹妹死亡的事情的時候，張衛國是有些緊張的，甚至眼神還在四處亂瞟，這在心理學是很明顯的心虛的表現。
雖然目前看不出來他妹妹的死亡和祝成功的案子究竟有沒有聯系，但丁介川依靠刑警的警覺，覺得這件事情定然另有隱情。
或許他需要調查一下這起多年前的死亡案。
還有讓丁介川比較介意的就是，張衛國在敘述自己作案的整個過程當中，許多次都有提到自己主動自首的這個行為，而且他是明確知道主動自首是可以減刑的。
仿佛今天的這個案子，並不是兩個人起了爭執以後的突發意外，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故意偽裝成意外的謀殺案。
但這也僅僅只是丁介川的猜測而已，想要佐證他的猜測，還需要大量的證據。
“好，你說的情況，我們都已經了解了，”丁介川將記錄的冊子拿給張衛國看了一眼，“如果沒有什麽問題的話，就請你在這裏簽個名字，再按個手印。”
張衛國擡起眼簾，大致掃了一下，上面記錄的內容和他所說的沒有什麽差別，“沒問題。”
簽了字，按了手印，丁介川就讓其他的警員將張衛國暫且關押了下去。
從審訊室裏出來，丁介川前往了法醫室。
“正準備去找你呢，你就來了。”法醫此時已經做完了屍檢工作，在做最後的整理。
丁介川走過去，拿起了放在桌子上面的屍檢記錄，隨口問了一句，“情況怎麽樣？”
“死亡原因是火災，死者在火災當中受到了火焰的直接烘烤，空氣裏的溫度特別高，死者吸入到了高溫的氣體，引發了肺水腫和支氣管炎，最終導致窒息死亡。”
法醫不假思索地給出了回答，丁介川抓著屍檢報告的手卻微微有些頓住了，“所以……祝成功不是被張衛國砸死的？”
這實在是有些太不可思議了，如果是因為火災引發的死亡，那麽……張衛國應當可以直接被釋放？
“那他後腦的那處傷呢？”丁介川又追問了一句。
“後腦處的傷痕並不致命，”法醫緩緩解釋道，“雖然出了血，但骨頭並未破裂，死者當時只是被砸暈了。”
丁介川的眉心皺的更緊了，“就算張衛國力氣很大，一個啤酒瓶能把人砸的昏迷不醒，甚至連求救都沒有辦法？”
“那自然是不能的，”法醫做完收尾工作，脫下手上的手套，嘆了一口氣後，緩緩說道，“但是死者後腦勺處的那個位置去年就受過傷，而且還傷的不輕。”
丁介川猛然間想起了之前張衛國所說的話，他和幾個大老板在洗浴中心打架的時候，祝成功被推倒後腦勺磕在了大理石臺的棱角上。
祝成功後腦勺處的傷十分嚴重，而且當年還一度病危。
“所以……張衛國此次擊打的地方，和之前祝成功受傷的地方屬於同一處？”丁介川眉毛跳了跳，緩緩詢問出聲。
“是的，”法醫給了肯定的回答，“嚴重的顱骨骨折是沒有辦法自行愈合的，死者後腦處這個地方的骨頭本來就很脆弱，一啤酒瓶下去，死者當場就暈厥了。”
丁介川看著這份屍檢報告陷入了沈思，祝成功一年前受傷的事情，張衛國是清楚的。
他拿著一個啤酒瓶，不砸側臉，不砸前額，就單單砸到了後腦勺上，而且還好巧不巧的就是祝成功去年受傷的位置。
這麽多的巧和放在一起，實在是讓丁介川不得不有些陰謀論了。
無論是火災還是爆炸，抑或是後腦勺處的傷，全部都是沖著要祝成功的命去的。
這更像是某個人為了確認能弄死祝成功，做的雙重保護。
可若是張衛國故意殺人的話，作案動機又是什麽呢？
他們兩個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祝成功就算是嘴上花花了幾句王艷，卻也並沒有真的做出什麽事情來，張衛國完全沒有理由要置祝成功於死地啊。
難不成這當中還有他未曾知道的隱情？
“好，辛苦了。”丁介川將屍檢報告收好，伸手拍了拍法醫的肩膀。
法醫一甩腦袋，輕輕笑了笑，“沒事。”
從法醫室出來，丁介川準備前往自己的辦公室，看看言晰他們的保證書寫的怎麽樣了。
到了地方，屋子裏面充斥著一股泡面的味道，丁介川驟然感覺自己的肚子都好像咕咕叫了起來。
他感覺自己也有點餓了。
丁介川吸了吸鼻子，努力的把這種感覺壓下去，然後板著一張臉看著言晰三人，“保證書寫的怎麽樣了？”
言晰和楊瀾兩個人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面，手裏面捧著手機在打游戲，兩個人的技術似乎都還挺不錯的，手指迅速翻飛著，特效聲接連作響，沒過一會就已經殺了對手好幾個人。
楊瀾聽到動靜從手機裏面擡起頭來，繃著一張臉，“我們倆已經寫完了，就等我妹妹。”
言晰輕哼一聲，把自己和楊瀾寫的保證書拿給丁介川，“八百字，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我們已經數過了。”
丁介川接過來看了看，隨後目光落在了楊瀅的身上，“你的呢？”
楊瀅整個人仿佛沒有骨頭一般趴在桌子上，耳朵也是貼在了上頭，一個字一個字的寫的無比的艱難，“警察叔叔，你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她緩緩轉過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面含著淚，眼瞅著都快哭出來了，“我就寫了五百多，我真的寫不下去了，警察叔叔，你饒過我吧好不好，我求你了，我給你跪下……”
楊瀅從小到大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寫作文，她寧願畫八百張符都寫不出來八百字的保證書啊……
丁介川這麽做的原因，也只是想讓他們長長記性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要是真的把楊瀅弄哭了，還是有些得不償失。
於是他大發慈悲的說，“五百就五百吧，看在你這麽可憐的份上。”
“萬歲！”楊瀅立馬就把手裏的筆給丟了出去，整個人頓時高興的蹦了起來，“警察叔叔，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確定言晰他們也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丁介川勾著唇角笑了笑，“行了，以後不要再犯就好，我送你們出去。”
幾個人走出辦公室，繞了個彎，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道女人的痛哭。
“怎麽回事？”丁介川擰了擰眉，加快速度往前走。
“丁隊長，是嫌疑人張衛國的老婆來了，這會正在那邊哭呢，怎麽勸也勸不住。”一名小警員從前頭跑進來，站在丁介川的身邊開口解釋了一句。
丁介川頓時感覺自己一個頭兩個大，每次發生了案件以後，讓他感到難受的都不是如何去偵破這些案子，而是去面對那些家屬的哭訴。
深吸了一口氣，丁介川帶著一股視死如歸的表情走了過去，“王女士……”
王艷聽到叫喊聲後，緩緩擡起了頭來，她盯著丁介川身上的警服看了一眼，隨後眼睛驟然間亮起了一束光，“你是這裏管事的，對不對？！”
她忽然站起身，三兩步跑過來，緊緊的抓住丁介川的胳膊，“警察同志，我向你保證，我們家老張一直都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別說是殺人了，他連踩死一只蟑螂都不敢，他一定是被冤枉的，我求求你，你們把他放了吧……”
“你先別急，你要相信我們警察。”王艷用了很大的力氣，抓的丁介川的手腕都有些疼，但他面上卻不顯，而是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更加溫柔一些，“我們是絕對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的，如果你知道一些隱情的話，可以現在就告訴我們，或許能夠幫助到你丈夫。”
王艷連連點頭，“我明白的，警察同志，你有什麽想問的都可以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知。”
丁介川眼睛轉了轉，緩緩開口道，“你丈夫的妹妹好像是在多年前就去世了，你知道她是因為什麽原因離世的嗎？”
如果張衛國妹妹的死亡和祝成功也沒有關系的話，那麽這個案子就可以定性為意外了，張衛國有過失罪，卻也並沒有多嚴重。
“我知道的，”王艷點了點頭，眼睛轉了一圈，陷入到了沈思當中，“我都沒見過我妹妹，不對，應該說我只見到了她的屍體。”
“當時我和我老公還在忙著洗浴中心的事情呢，突然接到老家打來的電話，說是我妹妹自殺了。”
“自殺？！”丁介川的眼皮子跳了跳，頓時感覺自己可能查到了什麽不得了的真相，“她是遇到什麽打擊了嗎？”
“是啊，”王艷應了一聲，隨即瞪圓了眼睛，“我現在提起這件事情，我都好生氣。”
“你知道吧，現在總有一些騙子專門去騙少不更事的年輕人的錢，”王艷氣的拍了一下桌子，手背上的青筋都繃緊了，“當時我老公就是一個窮打工的，也沒有多少錢，他攢了半輩子，攢了幾萬準備給妹妹上大學用。”
“這事兒其實也有點怨我老公，”王艷低垂著頭，一下一下的抹著眼淚，“他總想著等他在這個城市裏站穩腳跟，能給我帶來好日子了，再帶我回去看妹妹，但就在等待的這段日子裏啊，妹妹就出事了。”
王艷提起那個忽悠了自己妹妹的人，到現在都還恨得咬牙切齒，“妹妹學習成績很好的，我老公就想著一定要供她上大學，這些年打工的錢也都寄回了老家給妹妹，結果妹妹被一個人忽悠著說是投一萬塊錢能賺十萬回來。”
“我妹妹就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小姑娘，只想著能給我老公幫個忙，那人說的天花亂墜的，而且一開始妹妹投了幾千塊，還真的賺了很多，”王艷攥著手指，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妹妹一看真的有錢賺，也就放心了，直接把攢的七萬塊錢全部都給投了進去。”
“她也沒經歷過什麽東西，哪裏知道那人就是個騙子，把她的錢騙走，以後就再也沒出現了。”
丁介川心裏面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那這件事情之後？”
王艷說著說著，紅了眼眶，“妹妹被騙走了所有的積蓄，一時之間想不開，她就……”
“就上吊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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